裴郇赶到警局已经是后半夜了。
他裹着大衣,给身旁的副局长递了根烟,没看旁边丧家之犬一般的蒋川:“张局,这是怎么回事?”
也许他的心脏里最柔软的部分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磋磨中蜕变得坚硬冷酷,裴郇到警局后一眼就看到了另一位当事人的父亲,但他不动声色别过了眼。
在车上的时候裴郇电话就没断过,他早就了解了七七八八,越说裴郇的眉头蹙得越紧。
酒驾、肇事、飙车。任意一件事单拎出来都也不是闹着玩的。
今晚蒋川喝酒后飙车,结果车子在经过一处施工地的时候蒋川没看清方向,一头扎了进去。他人倒没事,安全气囊保住了他那条狗命。但车子撞翻的钢筋散落一地,正好刺穿了一个路过小男孩的身体——从肩膀插入横着贯穿全身。
到现在还没脱离抢救,医生已经委婉告知,即便以后命救过来了,下半辈子身体也基本废了。
已经被警方控制的蒋川趁着乱,竟然挣脱了警方的手脚,连滚带爬跑到裴郇身边扯住他的衣角:“老师、老师我不能进去!我可以解释的,我当时喝醉了根本没意识……我可以给他们钱,要多少都行。”
他颠三倒四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一味替自己伸冤,瞳孔睁大,显然慌到了极点。蒋川手心粘腻的汗水蹭到了裴郇的衣服和手上,但裴郇只沉默地岿然站着,仿佛两人之间有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一群人忙成了一锅粥。
孩子的母亲还在医院守着,据说已经晕过好几次了,来警局的孩子父亲佝偻着身躯,黢黑的脸上布满了被生活摧残过的痕迹。
孩子他爹的手里有一根烟被他来回搓揉的不成样子了,但他的态度近乎诚惶诚恐,在警局里仍旧不敢点燃这跟烟头。
裴郇对给自己倒了杯水的小警官道了句谢,坐在冰凉的警局长椅上问蒋川:“你打算怎么办?”
电话里的蒋母没说清楚,裴郇只道是小事,想着去捞一下蒋川还能卖个顺水人情,但这件事的程度已经超出裴郇的能力范围了。他又不是仰着蒋川家鼻息吃饭,兜不住只能袖手旁边——沾上这种事决计不可能双手干净的全身而退,这么昧良心的事裴郇做不出来。
似乎听出了裴郇语气里打算公事公办的意味,被警方控制住的蒋川颓唐地蹲在地上,一脸不知所措,吞吐了好一会儿才组织好语言开口:“……裴教授,我爸妈人呢?”
——在外地,来不及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