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玉还纳闷,不年不节的,父亲怎么会突然想要全家人一起吃晚膳,听到林薛氏这么问,再看看父亲和林妙容齐刷刷看过来的探究眼神,心中顿时明了,夹了块炖的酥烂的牛肉到弟弟碗里,敦促他继续吃饭,又舀了两碗热汤用羹匙轻轻拨弄着散热,不紧不慢道:“姨娘从哪里听说我与云阳县主走得近的?不过是顺昌早前收购咱们庄子上的茶叶价钱相较便宜了一些,县主人善,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另给我介绍两笔生意找补找补罢了。”
林薛氏热衷参加高门女眷们举办的各种宴会、小聚,那阵子茶叶被炒得几乎一天一个价,她回来后没少在成安伯耳边吹枕头风,明里暗里指摘林婉玉太年轻,沉不住气,茶叶卖得太早,以致于平白损失了好多银子。
成安伯本就是个心里没数的,被林薛氏背后这么一拱火,找来林婉玉很严肃地说教了一番,甚至动了把掌家权再交给林薛氏的心思。幸而茶叶霸盘很快停止,茶价趋于正常,她出掉的那批茶虽然没有卖最高价,但也是在高价段位上的。后来,在魏云熙的牵线下,她又陆续得到了认购港肆商街店铺和贩粮的机会,在外人看来算是搭上了云阳县主的顺风车。成安伯没有经营家业的本事,却也不是个傻的,大女儿掌家后,府库实打实地充实起来不说,宫中的嫡姐也开始对他有了好脸色。还有一个不方便与人说的小心思是,伯府的生意渐渐不再依靠薛家关照,他在薛姨娘面前更加硬气,在外面偶有风花月雪,回到家也不用再那么忐忑。
“大姐姐太谦虚了,港肆那样的生意都愿意介绍给你,想来云阳县主是真的抱着交好之心。而且,他们府上的小公子也挺喜欢粘着三弟的,说不定就是受了县主提点——”
林朝宗啪的一声将饭碗撂在桌上,满脸愠色看向林妙容,掷地有声地说道:“我初入书院,没人愿意主动跟我说话,是阿初不顾旁人的目光处处帮助我,让我免于被孤立。如果按二姐的想法,非要说谁粘着谁的话,那也该是我粘着阿初才对!的确,阿初是很听县主的话,但他并不是盲从,也有自己的是非判断,就像我也很听我姐姐的话一样,因为我们都知道,姐姐是真的为我们好。二姐常常出去应酬,有些事还是弄清楚再说比较好,免得与事实不符,平白招惹了口祸。”
向来沉默寡言的孩子,突然爆发脾气,震惊了桌上所有人,尤其是林婉玉,意外之余,蓦地从心底涌上此生足矣的欣慰和踏实感,又因弟弟提及初入书院的处境而心酸。
为什么没人愿意主动和阿宗说话?为什么旁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孤立他?还不是因为亲生父亲宠妾灭妻的荒唐行径!正经人家,尤其是权宦贵胄之家,宠妾灭妻、混淆嫡庶被视为家风不正。自己的弟弟身为伯府嫡长子,不仅在家中长期被漠视冷落,在外面更沦为别人口中可怜又可笑的谈资。每每思及此处,林婉玉就恨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这也是她不喜欢参加贵妇亲眷们各种宴会的原因。
幸而,她咬牙挺了过来。正如魏云熙所说,她也拥有自己的优势,她会自立强大起来,不会永远受人欺凌。
弟弟今日突然的反抗,让林婉玉看到了苦苦支持坚持下来的希望。
“你——”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成安伯看到委屈得泫然欲泣的林妙容,顿时怒从心起,习惯使然便要开口怒斥,眼前忽的被递来一碗汤。
“爹,云阳县主如今深得帝心,手里更捏着日进斗金的买卖,放眼整个崇都城,有的是人捧着大把的银子陪着小心奉承结交。看在姑母和表哥的情面上,县主对咱们伯府或许会格外宽待,但那些奉承的人可不会。如今表哥遭遇意外下落不明,姑母悲痛过度病得至今下不了床,咱们伯府更应该谨言慎行,千万不能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才是。”
成安伯心中一凛,脸上的愠怒瞬间被惴惴取代,他能有如
今的爵位和风光,说到底依赖的是嫡姐惠妃娘娘和身为皇子的外甥成王。
“对对对,是该更小心才对。”成安伯打起十二分警醒,不再去看薛姨娘和林妙容的脸色,难得强势了一回,让林婉玉严格约束府中上下,如有明知故犯者一律严惩不贷。
林婉玉自然满口应下,把眼前另一碗汤推到弟弟面前,示意他继续吃饭。这大概是林婉玉自打有记忆以来吃得最有食欲的一顿家宴。
林薛氏正好相反,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眼见林婉玉跟着伯爷撂了筷子,忙开口对成安伯道:“老爷,昨儿我哥哥过来给咱们送上一季的红利,比以往足足多了一千两。哥哥说,这一季的订单更多,我寻思着,咱们要不要再多投些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