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晨夕本来没打算在温城逛,自从毕业之后,他逃一般搬去了T城,在远房亲戚的帮助下进了天玑当实习生,从此见了温城两个字都要躲着走。
他在这个安静的海滨城市度过了天真又简单的前半生,一直到毕业前最后一天,跳舞带给他的快乐和疼痛都充实和富足,他愿用余生反复回味。
可惜,他的人生就是如此不得善终,难道真的如同幼时福利院的小朋友说的,他是个带着厄运出生的小孩吗?小时候害得自己没了父母,长大后自己废了一条腿,还要害得梁言失去他最爱的妈。
纪晨夕不懂人情世故,梁言成长的那种高门大户,人际关系是他想象不到也理解不了的复杂,但人心叵测世道险恶,彼时16岁的梁言年轻气盛,对整个世界的火气都大得很,纪晨夕知道他的母亲是他在家族中的唯一一点亮光,支撑着他走过懵懂又愤怒的叛逆期。
纪晨夕的小半生,拥有的东西太少,有时候他甚至天真地想,以后梁言有了自己,应该知足吧?两个人相依相伴,比起一群人无穷无尽地算计,好太多了。
他就是这么天真,天真到情绪都十分滞缓,当时医生几番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告诉他韧带永久性损伤,以后再也不能跳舞——就连那个时候,他躺在病床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好像失去的不是自己的腿。
倒是梁言,满脸狰狞疯狂,像头走投无路的困兽,怒吼质问,打砸摔闹,又发了一次大疯。
他们两人,一个有的太多,一个要的太少,对得到和失去的反应也大相径庭,年轻气盛的时候,其实矛盾并不算少,只是爱意太过浓烈炽热,粉饰了太平。
但原罪终究藏不住,揭开命运的盒,淬毒的刀闪着银光砍向心头,毫不留情,于血泪和刺痛中,再深的情也总是无用。
他们不过是相爱一场,年轻的时光悠闲漫长,自以为还有很多琐碎细腻的余生可以慢慢消耗,怎么到头来要面对的,竟然是生命的艰难存亡,人格的健全残缺,还有对自我认知的重新毁灭和七年间一点一滴的复苏和重建。
纪晨夕似乎也并没有想起太多细节,他觉得自己没走神太久,但信马由缰,等再回神,人已经站到了镜天寺的门口。
在温城众多的旅游景点中,镜天寺只是非常不起眼的一个,小小一个寺院,并无太悠久的历史,跟海岸森林和渔人码头那些自是不能相提并论。
但纪晨夕站在那颗挂满红签的古树前,依稀想起梁言刚追他的时候带他来这里,兴奋又紧张地把两个人的名字配成一句拗口矫情的诗,虔诚又郑重地挂在上面。
古树根盘虬卧龙,于土地中露出丑陋粗壮的根系,枝干上挂满纤纤红绳,那是红尘中最俗气也最真诚的欲念和愿望。
纪晨夕慢慢走过去,突然觉得有点好笑,7年前的红签,怕是早就被雨打风吹去了,哪里还留得住?
只是随意一瞥,无意扫过去,他立刻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