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妫双膝无力跪在地上,咬得嘴唇破血,喉间生疼似有钝刀划过:“步老,快别说了……快别说了……我都知道了。”

    他们合伙骗她做了个天大的傻瓜,自投罗网送入歧王手中,反做了人质,做了他们的催命符。

    步川的声音越来越小,言语开始含糊不清:“只不过……阁主说,姑娘跟着歧王也好,歧王麾下会是个好去处。这是霁月阁的宿命罢了……阁主命你,勿因此与歧王生出嫌隙,若想报此仇,当找女帝才是……千万千万……咳……要与歧王同心戮力。”

    他到死还在替她考虑,她却……她想着付之涯的模样和他的声音,想着他总是话说七分让她等了好久。原来那三分未道出的情意,他是要用生命来向她证明的。

    步川:“寒芒剑……从来都是燕姑娘的。”他手中的长剑顺着椅子跌入地上那摊血中,哐当声响惊醒燕妫落入灰暗深渊的心。

    她昂起头,步川就坐在她身侧,外头已旭日东升,一丝光线穿过窗的缝隙照在步川布满皱纹的脸上,死一般寂静。

    他没有见到这丝照在脸上的暖阳多么绚烂,他死在黑暗里,像所有的霁月阁人那样,至死没有机会沐浴光明。而她也一样,虽活着,却连自己的名字也不得不藏起来。这一瞬间,心底蔓延出无尽的恨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

    步川腰上还绑着一个小小的包裹,燕妫红着眼睛将之取下,解开,细数——

    霁月阁的令牌。

    付之涯的扳指。

    她亲手给时若编的剑穗。

    还有一块玉佩,是时若寻找家人唯一的线索。

    这些小物件,应是他们留下来给她做个念想的。她捧着玉佩的手无力颤抖着,霁月阁里的岁月似剪影跃动,一幅幅在眼前闪过,原本苦涩的过去,回忆起来原来也可以甜到发腻。只是如今只剩下她一人,去品尝沉底的苦味。

    步川冒死夜闯晏府寻找她,也许正是付之涯交给他的最后一个任务。付之涯是懂她的,知道她的性情,晓得她喜欢活得明明白白,晓得尽管得知真相后的日子比死了痛苦,她也一定会背负着这些沉重的祝愿走下去。

    歧王虽心狠如斯,但有一句话他说得对——也许,荆天棘地的后头,就是枕稳衾温——只要她活着,霁月阁就还在。

    而今方才回味过来,那一晚在湖边,早知结果的歧王殿下已在开导于她。他始终把自己放在下棋的位置,通晓全局,谨慎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