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贼人猖獗,大河上下烽烟四起,白沟南北更是岌岌可危,以将军之武略,不知如何保证水道畅通,以完成陛下托付之使命?”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元务本这话是咄咄逼人,虽有赞美伽蓝之辞,实际上却是逼着伽蓝当堂表态,更有激怒伽蓝让其失控之下暴露此行真实目的的意图。元务本步步紧逼,借着伽蓝侧击游元和崔逊,无所顾忌,肆无忌惮,这令河北人羞恼之余更是深感不安。
游元神色冷郁,对元务本此举大为不满,更隐约估猜到元务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矛头对准的是自己,是以关陇人的立场直接向自己发出警告。
崔逊云淡风轻,但眼里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元务本这是打他的“脸”,而且不留任何余地。今天长芦城上上下下都看到了他和伽蓝之间的亲密关系,而这种关系必定给河北人一种错觉,那就是崔氏与河东的裴氏、薛氏有合作的可能,换句话说,崔氏正在拉拢河东世家。这对山东人有利,对关陇人不利。现在元务本公开打他的“脸”,某种意义上就是对他的一种警告。
伽蓝不得不正视元务本。此人官职不显,但出身虏姓第一家,身份地位很高,他能到平原郡东光县就任一个小小的县尉,显然别有图谋,不出意外的话,他肯定是杨玄感的同党,是杨玄感部署在大河南北的一个重要棋子,也是自己在河北遇到的第一个对手。
伽蓝没有犹豫,微微一笑,“贼人猖獗?此言当真?烽烟四起?有何凭据?岌岌可危?元县尉,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可有惑乱人心之嫌。今游治书和崔监察奉旨南下巡察,听到元县尉这句话,不知作何感想?”
游元的嘴角露出一丝鄙夷笑纹。崔逊看了元务本一眼,露出轻蔑之色。河北人暗自松了口气,侥幸,这个西北人很有心机,没有上了元务本的当。
“将军奉旨护卫西土诸国朝贡使节北上辽东。”元务本满面含笑,继续从容说道,“一旦这些朝贡使节陷落河北,不知将军可知它的严重后果。”
这就是直接威胁了。西土诸国的朝贡使节一旦在河北出事,伽蓝和龙卫统固然要为他们陪葬,河北人也脱不了干系,也就是说,你们不要招惹我,我也不会主动触犯你们的利益,大家你好我好。但知道黎阳内幕的几个人却知道,大家你好我好的结果,就是都得为杨玄感的叛乱付出惨重代价。
游元更加坚定了摧毁杨玄感的决心,而崔逊却愈发担忧,杨玄感愈是疯狂,东都就越是危险,崔氏的处境也越是艰难,如此就催逼他不得不加快与裴氏联手的步伐。
伽蓝意识到杨玄感已经从中枢获得了不利于他的消息。
对于一个谋划叛乱的人来说,中枢的这个动作实在是太大,太有针对性了,谋划者不能不考虑到自己的秘密可能已经泄露。可以想像,此刻杨玄感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为此,他会疯狂,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地摧毁可能阻碍他叛乱成功的所有因素。
伽蓝不得不感叹,帝国的驿站系统太发达了。
驿站是王国专门为传递公文和军情所设置的通信机构。春秋时边境内外传递文书的机构叫“邮”,五十里一“邮”。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改为“十里一亭”,这个亭又叫邮亭。汉初“改邮为置”,就是改人力步行传递为骑马快递,三十里一驿,职责也由单一置骑传送公文军情,增加为迎送过往官员和专使。到了本朝,因为东西两地交往频繁,各国使节和官员公差往来大为增加,朝廷干脆改驿为馆驿,以突出其迎来送往的“馆舍”功能。
帝国有馆驿近两千个,设置在水陆交通干线上,而从事驿站工作的人员多达两万余人,其中绝大部分为服徭役的平民。由于馆驿的财政支出巨大,帝国不堪重负,为保证运转,遂指定馆驿由当地豪望主持,并任命其为驿将或捉驿(“捉”就是掌握、主持之意)。驿将除了负责维持馆驿的正常运转外,其中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出资弥补驿站的亏损。帝国为了补偿驿将的损失,允许他们在合法范围内,利用馆驿的便利条件从事商业活动,“以商补亏”,如此则有利可图。
既然有利可图,帝国的世家豪望富贾们当然趋之若鹜,于是帝国的驿站系统在短短时间内便取得了迅猛发展,而由此给世家豪望们带来经济利益的同时,便是讯息上的快捷获取。遥远西陲发生的事情,通过四通八达的驿站系统,短短数天就能传递到京城。当然,日行八百里或许有些夸张,但通过驿站快马的接力传送,一天跑个四五百里绝对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