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遥被送进产房时,距离预产期其实还有将近一个月。无法预料的变故和剧烈运动让她的羊水提前破裂,孩子迫不及待地就要降临在这个世界上了。已是凌晨三点多,向远一身是血,她拒绝了医院让她休息的建议,静静地坐在产房前。她没有做过母亲,对于孩子,也早没有了期待,她只关心里面的向遥,之前那些血让她胆战心惊。等待的时间总是过得太慢,这个黑夜太长了。
四点三十分刚过,向遥还没有顺利把孩子生下来,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进出产房的人却越来越多。一种不详的预感已经慢慢在向远心里生了根,她在等待院方的解释,却又害怕那个解释。
四点四十分,妇产科主任亲自对向远说明:在抢救过程中,他们发现由于子宫颈的裂伤,导致部分羊水进入向遥的血液,从而造成栓塞现象,大量消耗凝血因子,导致凝血功能障碍。而胎儿到目前为止还在腹中,顺产基本上是行不通了。
四点四十七分,向遥从休克中短暂地清醒,要求保住腹中孩子的意愿非常强烈,医生不得不打消和向远共同达成的“宁舍胎儿,力保大人”的方案,为向遥进行了剖宫产。
五点五十分,向遥因为羊水栓塞导致严重的凝血功能障碍,体内的大出血和剖宫产的刀口血流不止,先后出现了休克、血压骤降,甚至一度心肺功能衰竭。
六点到来的时候,向远已经拒绝再听到任何“危险”、“困难”之类的说辞,她只有一句话:“我不管的什么概率,只要我的妹妹活着,无论用任何的手段,不惜任何的代价,用最好的医生,用最好的药,我要我的妹妹活下来!”
六点零五分,一个男婴从向遥腹中诞生,那一声微弱的啼哭让九死一生的向遥仿佛绽放了一丝微笑,也让枯等门外的向远几乎喜极而泣。
六点半,天空已现曙光,向遥因为凝血功能无法恢复以及产后大血绷,已经赖医院源源不断地提供新鲜血液维持生命。向远当着院长的面撕碎了病危通知书。
六点四十分,叶昀来电,他没事。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时,向远咬着自己的手,克制住痛哭的欲望感谢上苍,但是她只听到叶昀说了一句:“向远,我开枪打死了滕俊。”向远慢慢放下电话,双手环肩,清晨的医院,充满了新生希望的妇产科,整个走道上的早起的人们都听到了那一声压得很低的哀嚎。
七点整,城南分局刑侦队的负责人找到向远了解昨天晚上的事发经过,也就是从他那里向远才得知,滕俊在逃离过程中被击毙,开枪的叶昀因为涉嫌违反《人民警察使用警械和武器条例》,目前已受到隔离审查,事情发生的过程和他开枪的原因目前还在调查中。
向远的憔悴和过度的缄默,让刑侦队负责人与她的谈话过程相当不顺利。就在这时,护士匆匆前来告知,向遥在产后第一次清醒了过来,向远当即赶了过去。推开门之前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然后当她看到血海中的向遥,依然几近昏厥。向遥的身体就好像一个人形的漏斗,血灌了进去,很快又流了出来。
看到向远出现,那个一直守着向遥的女警沉默地走了出去。向远发现自己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胆怯,她害怕走过去,害怕看到向遥的脸。
向遥的手已经抬不起来,手指却微微地动着,交替屈动着指节。
“在做什么?”向远知道自己的笑容必定非常虚假,但是这已经是她竭尽力所能做到的极限。
被子底下的向遥就像一张风干到发脆的纸片,让人担心那张薄薄的被子有可能会压垮她的身体。她说话却相当清醒,“觉得我比画的是什么?阿俊教我的,我一直学得不像。”
向远低下了头许久,深吸了口气,才能平静地面对向遥,“我看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