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一道圣旨就传到了相府,旨意言明将建造瀛洲仙岛的一应事宜都交由相府公子徐恪负责,并将户部和工部的相关调动权也一并交给了他。因着父子二人昨晚有过沟通,所以徐泽和徐恪都是一脸淡定,接了圣旨就回了书房,只留下相府的仆从们不可思议地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道如今这局面到底是变好了还是变得更坏了。
而在整个长丰城都为了这道旨意而陷入震动的当口,到这会儿才得知消息的平宁王府却是呈现出了死一般的寂静。长丰城人人都知道,平宁王安天河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原本归他负责的大工程在这个节骨眼上被一个半路冒出的小子给截了胡,他的心情会好才是奇了怪了。所以,从圣旨下达开始,平宁王府书房里的物品就没有能幸免于难的,那乒乒乓乓的砸打声几乎持续了半炷香的时间,等到里面终于消停下来,王府的管家好不容易壮着胆子推门进去的时候,基本上已经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王……王爷……”望着那碎了满地的瓷器残渣还有各种被砸得不成样子的笔墨纸砚,管家就下意识地肉疼起来。这可都是价值千金的东西,主子说撒气就拿去撒气了,实在也过于浪费。不过自从郡主入宫当了君后以后,王爷的性子是一天比一天收不住了。王妃和其余几个侧妃娘娘又是不管事的,那可不就是纯粹为难他们这些下人嘛。其他人倒还好,能躲就躲了,可偏偏苦了他这把老骨头,无论什么时候都还得硬着头皮上啊。
“又有什么事了?!”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在唯一一把完好的椅子上坐下,平宁王安天河的一张国字脸上余怒未消,再配上他粗硬的长眉和圆睁的豹目,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骇人的煞气:“有话快说!别给本王藏着掖着的!”
“是……是。”差一点儿没把自己给躬成一只虾米,经验老道的管家极力缩着身子以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君后娘娘派人来传话了,说……说是让您不要……不要轻举妄动,凡事她都自有打算,最后必然不会亏待了王府上下就是。”战战兢兢地把这一番言辞悉数转达,老管家的一颗心简直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这种话,他们家娘娘说得,他这种小角色可说不得。只盼着王爷气急之下还能保持几分清醒,可千万不要连累了他才好。
“自有打算?!呵,本王看她是翅膀硬了就不知道自己到底姓甚名谁了!”冷怒地大笑出声,现在哪怕是提及自己的女儿,安天河也没有了半点儿好脸色:“她如今在宫中的权势如何,别人不知,难道我这个做老子的还会不清楚么?!如果她不松口,我们那位国君会这么一大早地就直接下旨?!她倒好,不帮着自家人不说,连事前通知一声都做不到了,白白地叫满京都的人看我平宁王府的笑话!这会子想起还有我这个爹了,哼,晚了!”
“气大伤身,王爷还是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冷静从容,管家思量了一下,还是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劝说:“宫中局势多变,娘娘或许也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呢?既然娘娘会第一时间派人出来传话安抚,那就说明她心里还是念着王府的,王爷可千万别一时意气,就伤了和娘娘的父女之情啊。”
“难言之隐?她还会有什么难处!无非就是瞅着徐家那混小子回来了,迫不及待地要卖个人情给他!”冷哼一声,安天河的面色比刚才要好了一些,可说出口的话依然是不中听得很:“都说女生外向,这话一丁点儿都错不了!本王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到头来一心只向着别人家!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这话就不免涉及到宫中那一位的陈年旧事了,管家不便再开口置喙,却也不好不作回应,当下也只能假装没听到,讪笑着就接口道:“咱们王府能出一位君后娘娘,那可都是王爷您的功劳。娘娘她素来孝顺恭谨,又怎么可能会不向着您呢!依奴才的愚见,王爷心中若实在是放不下,那还不如进宫和娘娘面谈一番,有些话说开了也就好了,免得闷在心里,凭空地闹出误会,也叫京中的其他小人钻了空子。”他们父女之间闹出的别扭,自然是由他们两个当面解决要更好一些。至于会不会在宫里吵翻天,那就不关他的事了,反正以君后娘娘的水平,应该是可以制住他们家王爷的。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安天河认真地想了想,觉得这话还挺有说服力的:“也好,恰巧本王近来也没什么事情要忙,不如干脆进宫去问个清楚。”他倒要看看,自己的那个宝贝女儿会给出什么样的答复来。
就在他收拾更衣、准备入宫的同时,一脸闲适地呆在自己寝宫里的安悦儿也正听着底下宫人的回话,一张精心描绘过的面容华贵而不失娇美,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被听到的消息影响情绪:“奴才离开王府的时候王爷那边的动静可还大着呢。听管家说这都是今年换的第三批瓷器了,娘娘您看这事……”
“平宁王府的家底又不单薄,他爱怎么折腾都由着他去,只要不闹到本宫这里,便是王府的门楣塌了也跟坤和殿无关。”拿着象牙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自己的长发,安悦儿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浅浅的笑:“他自己当年说过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本宫既出了平宁王府,也就与那个地方无涉了。”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早在他们不顾她的意愿一心只想把她嫁入宫中的时候,他们之前就再没有丝毫的感情联系了。
“可是,奴才觉得,王爷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罢休的。”小声地提醒了一句,那宫人常年来往于两地,对安天河的脾气多少还有些数:“娘娘您还是……”
“不罢休又能如何?总不过是找本宫理论上一遍罢了。”一把丢开梳子,安悦儿披散着头发就站了起来:“他要来便来!难道本宫还会怕了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