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澜听温月季耷头耷脑地讲了京中的种种流言,一个比一个离谱。大概是因为她与霍璟两人皆有小一个月没有出门社交,老夫人那里也觉得家丑不可外扬,遮遮掩掩,反而更招人惦记的缘故。
她深知破除谣言的最好方法,就是大大方方同霍璟出席宴会,两人亲密无间,谣言自然不攻而破了。不过,她微蹙黛眉,也明白两人如今的壳里都换了人,“霍璟”的壳子里装的是她那个冷心冷肺的皇帝丈夫。他如今是什么状况,什么态度,都还未可知。
温家本是平江府的豪商,迁到京城也不过两代人的事。而温家真正做大,正是温娘嫁入侯府之后的事情。
借着女儿与侯府世子结亲,善于结交经营的温老爷这才把茶卖到了权贵圈子里,还在侯府的打点下,拿到了皇商的位子。如今女儿在侯府地位不稳,温家茶铺的大买家态度顿时就摇摆暧昧了起来。毕竟京城茶商多,也不是非你温家不可。同样的价格,同样的品质,选你温家不过是看在侯府的面子上,存了个结交的意思。因此,流言出了,温大老爷比谁都急,毕竟温府上下都仰赖着世子妃女儿。这才急不可待地送了拜帖,叫小女儿前来打探情况。
沈烟澜心想,她如今重生到身份如此迥异的女子身上,一时茫然,也找不到自己此生要做些什么。不如先全了温娘生前的愿望,温家素日里待温娘不薄,温娘本是长房的庶长女,竟也被当成嫡女金贵地养大了,甚至真正的嫡女温月季都同她亲如姐妹,半点没有生疏轻视。就凭这一点,她都要替温娘帮温家一把。
沈烟澜忽道:“下月初三,是太后的万寿节。届时我会与世子一同出席,叫父亲放心吧,世子待我极好,那些流言都是子虚乌有。”
原身温娘的生母沈氏乃是一个柔弱的菟丝花似的女子,若知道她的女儿温娘在侯府遭遇的冷遇,已经香消玉殒,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同为母亲,想起前世她的安儿死后,自己的悲痛欲绝,将心比心,沈烟澜便打算将温娘的遭遇通通瞒下。
温月季听了先是喜,又皱了眉:“姐姐,你真没骗我?姐夫的性子我也是略知一二,你们真没闹矛盾,那你额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她说着伸手去抚沈烟澜的乌发,那白生生的玉似的前额上,卧着一块铜钱大小的淤疤。
这伤疤本不大,掩映在温娘乌压压的墨发下,其实也不甚显眼。谁知温月季眼尖,早发现了,只是忍着没说而已。
“前些天夜里起床,不慎在月洞门上磕了一下。”沈烟澜温温和和地笑道,“没什么大碍,这些天拿玉华堂的膏子擦着,本都快消了。”
“那就好。”温月季这才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没再追究。
得了沈烟澜的话,温月季也放了心,叫松蕊拿了糕点给沈烟澜吃。
她带来的草饼同豌豆黄都不是什么稀罕的零嘴,是再普通不过的民间小吃罢了。不过唯有一点,这是温娘的母亲沈氏亲手揉做的,同外面卖的草饼都不同,拳头大的一颗颗莹绿团子,里面的红豆馅塞得快要溢出来,照顾温娘的口味,多放了许多糖霜,满含着江平小妇人对不能常见面的女儿拳拳爱心。
沈烟澜本不爱吃甜食,尤其不爱吃红豆馅,这次却耐着性子吃了好几枚。她垂着眉眼,心里微暖,却又酸涩。重生后漂泊不定,迷茫的心也定了下来,沉沉地落在暖呼呼的胃中。
前世自她入了宫,山珍海味都吃过,却再也尝不到母亲做的如此朴实的糕点。沈烟澜自知自己亲缘薄,她还是梁州太守的小女儿时,也曾承欢膝下,在父母怀中做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儿家。只是后来,梁州城破,她的父亲殉国,母亲收敛了父亲的尸骨,也于府中自缢。
从那以后,她便知道自己无家可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