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南方士林都低估了这位皇太子对朝政的控制之强。”姚康悠悠道:“内阁之中,李遇知迟迟不走,只是因为吴甡要总裁今年的会试。等吴甡收了这批门生。李遇知也就该致仕了。蒋德璟领命治理黄淮,一直是在外督工,真正办事的两个阁老都是皇太子的人,他为何要担心北京对他会有掣肘?”
史可法心中还是有些不信。吴甡和孙传庭都是老成能吏,总不会一味顺着皇太子的意思行事。所谓伴君如伴虎,他们这样的老成人,与办事激进的皇太子之间怎么可能没有摩擦?
姚康又道:“其实南京那边是太狠了一些,逼得皇太子出此绝户之计。”
史可法道:“士林一向以刀笔锋锐自以为能。谁能想到,报纸之为物,竟能发动起如此浩大的声势。说起来,报纸也是皇太子推行的新政啊。”
姚康摇头道:“口诛笔伐是一者,辞官求去又是一者。这两者分明就是皇太子那边蓄力以待,让众人摆明车马,亮出刀枪,然后借力回击。明公且试想:江南士林若是没有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没有如此众志成城,皇太子要撤除两京制度,岂能如此轻易?”
史可法顺着姚康的思路想去,也不免感叹:“如今江南宛如殊域,怕是天子也不得不撤了南京吧。”
“正是,防的不是皇太子,实则是江南自成一统啊。”姚康说着摇了摇头,将橘子放入口中含暖。橘子本来不能久存,张岱的四叔张烨芳发明了一种存法,便是用黄砂缸籍以金城稻草或燥松毛收之。过得十日,草有润气则更换之。如此可藏至三月尽,甘脆如新采者。
虽然奢侈,却为江南势家大户所喜用。
史可法固然清廉,但这种生活必须的开支却也不苛责自己。何况姚康也是嗜吃橘子,自然要保证供应。
“此文一出,江南不知如何应对。”史可法问道。
姚康道:“老夫子们无非就会说‘祖制’两字。”
史可法默然。祖制是最锋锐的利器,但也是最无力的辩驳。而且以南京为祖制本身也有些站不住脚,因为大家都知道太祖高皇帝其实并不满意南京这个首都。他一度以开封为北京,设北平府,后来复为开封府。洪武二十四年,派皇太子标巡抚陕西,考察迁都关中之事。
从永乐到正统年间,北京和南京的京师地位也几经转折,或是以北京为行在,或是以南京为行在,一直到正统六年才最终确定了南北两京制度。
这要是再吵起来,又是好一番口水仗,而且南京多半要落在下风。
“若是诛心而论,老夫几乎觉得这一切是皇太子挑起来的。”姚康突然道:“若是南直分成二省,归于六部,则江南士林原本以南、浙为砥柱的体制,就成了三省争立。照皇太子划的安徽、江苏两省而论,前者有钱,后者有才。一旦分立两省,其人分论乡党,岂非给了皇太子各个击破的机会?”
史可法犹疑道:“皇太子恐怕还不足以操纵人心一至于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