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玄棠仰头看着夕阳,不知讥讽还是另有所指,“你一后生,口不择言,真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百姓都想要安生过日子,若不是实在被逼到绝处,何苦游走各方申冤?”花棹鼓起勇气朗声道:“实不相瞒,颜黛黛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因此我一定要将她绳之以法。”
苏玄棠轻嗤一声,“凭借一番孤勇,贸然和我伸冤,你查清楚过颜黛黛的身份吗?”
花棹反问:“我读过的书,上面皆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的身份和她所犯下的罪孽有什么关系?”
“真是天真!”苏玄棠反问道,“什么时候,哪个朝代,王子犯法能与庶民同罪?你不去查清颜黛黛背后的党羽,反而一心来求我,我凭什么要来管你的冤情?你怎么不去问问,颜黛黛背后到底是谁?她到底是在为谁做事?凭什么她做的事情能不声不响地掩盖过去?”
“因为您是晋朝的官员!您当年赢得状元榜首,可曾在天子面前,庄严宣誓维护晋国民生?”花棹点了点头,不由得冷笑道:“原来我竟是找错人了。我原以为苏大人当年师承大陆先生,总有几分明辨是非黑白,没想到苏大人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苏大人了。不知道徐单的冤魂看到自己的老师如此在强权面前卑躬屈膝,又有何感想?”
“真是口不择言!”苏玄棠一甩云袖,目上沾染不耐之色,“你一后生,空有一腔热血,乱打乱撞,自以为是国之栋梁,你以为站在山底看风景便是全局,着眼于眼前的真相,全不知何为最佳万全之法。”
花棹刚刚故意激怒苏玄棠已然是穷途末路之举,如今苏玄棠动怒,说明还有缓和的余地,循循善诱道:“苏相,即使颜黛黛背后的利益盘根错节,然而此人性情诡异,捉摸不定,不是好操纵之人,你怎知背后那人是否早已不耐烦她所做所为?若能趁机利用此事除之,换以其他人,岂不是更好?”
“一派胡言!”苏玄棠看着这个眼睛里跳动着属于年轻人才有的激昂时,不由得内心暗暗惊叹其敏锐度,“颜黛黛是入谷老人的孙女,她虽出身江湖,可是她祖辈祖祖辈,在长安士族世家中皆有爪牙,你一介布衣又有何能力能撼动她?再者,你可知颜黛黛作为江湖与朝堂平衡之中流砥柱,若她不测,那后果便是群而攻之,你死一万次都死不足惜!”
“所以苏相的计谋便只能将计就计,让颜黛黛成为自己的媳妇?这招以身饲恶蛟,真是让在下佩服。可是如此藏污纳垢,弄虚作假,恐怕迎来的并非是盛世清明,而是腐烂生蛆!”花棹步步紧逼,“放任蛆继续,国之将亡矣!苏相有苏相的格局和视野,然而晚辈只知晓树根都烂了,这一刻看上去的枝繁叶茂,说不定下一刻便是大厦将倾。而苏相的一世英名,恐怕要成为这掩盖蛆虫遍布的首要帮凶了罢!”
苏玄棠定定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貌不惊人的高瘦后生,一时之间不知是被这大言不惭而怒极,还是因为多年淫润官场沉浮,深谙圆滑之道,有人能任性讲出他心中所想而动容感慨——若是朝堂上的腐朽全然换成这般热血之士,晋国何愁担忧每年国力下降,民生不安之苦?
沉默许久,苏玄棠看着这个后生亦无畏地看着他,目光坚定,他在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你愿意以一己之力,排万人众议,除去这蛆吗?哪怕无人知晓,甚至身上亦沾染一身污?”
“晚辈自当愿意。”花棹心中多了几分希望,试探道:“苏相愿意助在下一臂之力吗?”
“以我目前的立场,我只能暗中协助你。对颜黛黛,以我的立场目前不能舍本逐末。”苏玄棠缓缓道:“因此你不能明面上招惹她,若是要攻击,只能一击致死,她若倒台,背后定有无数暗中黑手反击撕咬。而这一切的作为,无论失败成功,只能你一个人应承下来。这般,你还要做吗?”
花棹盯着苏玄棠的面容,这个支撑晋国十宰的右相因为殚精竭虑已然早生华发,她的喉咙哽噎了一下,沉声道:“晚辈明白苏相意思,我今日前来,已是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
哪怕这条路独自前行,没有任何退路,也没有任何人协助一二。